《(西幻)宝石与枷锁》作者:Miang

天悬残阳,金红色的余光在广阔的地面上铺开潋滟的色泽。已是乌金西挂的傍晚时分,再过不久,大地便要沉浸于又一轮夜色的洗礼中。
  
  在通往名为“迪维纳斯”的神圣下都的路途上,一行人正行走于荒原中。
  
  荒原被死寂所笼罩着,四下空芜一片。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,便是马蹄的踢踏声与锁链碰撞的沉钝响声。
  
  一列身穿暗银色铠甲的士兵手持长矛骑在马上,他们的左胸前佩有一枚黑色的双剑勋章——这枚勋章暗暗昭示了他们非同寻常的身份,即隶属于王室的精锐党羽。
  
  而在这支非同寻常的队伍中间,却有一个双手被缚以厚重锁链的男子。
  
  他的身量极为高大,与前后被称作“精锐”的士兵们相比,他的身高仍有优势。他那满是割痕、被暗红色血迹浸染的衣料下,半袒露着伤口|交错的结实肌体。即使衣衫破烂、头颅低垂,也能从他的身体上感受到一股不容忽视的威慑力。
  
  束缚他的,不仅仅是那哐当作响的锁链,还有不时浮现在半空中、环绕着手臂的银色符文——由神官以雀血所书的符文具有极强的束缚力,可以轻易地让普通的人类动弹不得。
  
  这队姿态俨然、脊背笔直的士兵,不顾疲惫劳累,千里迢迢穿越荒原,只是为了将这名被重重束缚的男子——弗缇斯——羁押至下都迪维纳斯,在这被神所眷顾的土地上处以极刑。
  
  在半个月之前,弗缇斯的名字还具有令全帝国震颤不已的力量。
  
  这出身于庶民阶级的男子,凭借着蝼蚁之身,领导了一支同样由庶民组成的队伍,对不可侵犯的帝国发动了叛乱。而这群被王室视作“卑劣贱民”与“肮脏泥土”的庶民,却深深地撼动了这个统治这片土地长达三百年之久的帝国。
  
  在疯狂地反扑后,叛军首领弗缇斯被捕。
  
  等待他的,便是被送往迪维纳斯接受剐刑的命运。
  
  “让神明见证这个狂妄蝼蚁的命运!”
  国王陛下如是说,勒令将弗缇斯送往迪维纳斯这被神所眷顾的副都。
  
  领队的士兵沉默无言地驱策着披以重铠的白马,向前行进。
  
  许久之后,天色已经化为一片蓝黑色。那士兵抬起头,却看到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座耸立的高山,山顶有着隐约的白色。
  
  “看到了。”士兵勒马,匆匆翻身落地。
  
  一片金属摩擦的整齐声响,他身后的士兵们也全部照做,齐齐下马。他们将右手握拳,放在胸口前,朝着那巉岩高耸的山宇深深地鞠躬,恍若在向什么神明虔诚地祈愿。
  
  在行完礼节后,他们重新上了马,继续前行。
  
  他们之所以会突兀地这么做,并非一时心血来潮,而是因为那山顶上修建着光明之神迪安穆-路萨斯的神殿,代替伟大帝国侍奉着光明之神的圣女,便居住在那山顶上的神殿中。
  
  无论何人,都要在目睹这神殿的第一时间,丢弃武器,收敛喜悲,以最虔诚和严肃的姿态,向那圣洁的神殿行礼。
  
  迪维纳斯之所以被称之为“被神眷顾的下都”,便是因为这供奉着光明之神的神殿修造在这里。
  
  士兵们继续前行。
  
  荒原上的夜风带着刀刮般的冷意,将所有人的面颊都吹得通红。就在这时,在茫茫的、半人高的苇草间,忽然出现了一名身材曼妙的女郎,似乎已经在那寒冷的夜色里静候了许久。
  
  她穿着白色的长裙,用细细的黄金长链作为饰品,在乌发分开的额际压着一枚微微颤动的红宝石。即使夜色寒冷,她也保持着美丽优雅的形态。
  
  “……是那神殿里的侍女!”
  
  士兵的首领打了停下的手势,毫不犹豫地下了马,走到那女郎面前,满是恭敬地单膝跪下,用比之前更为虔诚的礼节行礼,继而询问道:“有什么能让我等为您效劳吗?”
  
  女郎抬起手指,指了指那被锁链和符文束缚着的将死之徒,用毫无情感的冰冷嗓音对他说:“我的主人想要他。”
  
  首领露出悚然的面色。
  
  能让这女郎奉为主人的,必然就是那居住在神殿之中,以己身代替帝国侍奉神明的圣女了。
  
  “他是侵犯帝国根源的死囚,即将被送往迪维纳斯处以剐刑。”首领面露难色:“我等不敢让那位尊贵的殿下心有不悦,但是……”
  
  “我的主人想要他。”那女郎又重复了一遍。
  
  首领单膝跪地,沉默许久。最终,他站起身来,对女郎说:“那就让我的部下,将这幸运的蝼蚁羁押至殿下面前吧。”
  
  神权永远高于王权。
  那位居住在神殿中的圣女,有着不啻于国王陛下的权利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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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弗缇斯的命运,在那女郎的两句话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。
  
  他不用在迪维纳斯接受剐刑,取而代之的,则是赤脚站在这修建在山顶的白色神殿前。
  
  由雪白大理石雕凿而成的高大圆柱,托着恢弘而庞大的圆顶。不沾尘埃的长长阶梯,自半山腰一直通往幽深的神殿内。晦涩深奥的文字密密麻麻地刻满了这片通体白色的建筑,使人未曾彻底靠近便能感受到近乎窒息的庄严肃穆。
  
  光明之神迪安穆-路萨斯将在此处休憩。
  
  神殿前的风远比荒原上可怕,侍女的白色长裙被风鼓得满满的。她眉眼高傲地目送着那队士兵离开山崖,牵起弗缇斯的锁链,朝着长长的阶梯上走去。
  
  “真是一个幸运的卑贱之人。”那侍女感叹道。
  
  沾着锈红血迹与蓬蓬尘埃的锁链,拖曳过这神圣而洁净的殿堂,穿过不立灯火、幽深晦暗的廊宇。这洁白的神殿内满布重重禁制,银色的符文犹如飘渺的雪瓣,稍纵即逝地浮现在幽寂的黑暗之中。
  
  这神殿似乎比迪维纳斯城外的荒原还要死寂。
  
  终于,在漫长的旅途即将抵达尽头之时,一道娇矜又不失雀跃的嗓音,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。
  
  “足以换取三十座城堡的胸针,他都愿意献给我。只不过是一个卑贱的死囚,他必然会答应我。——芭杜丝,我想要那个人!”
  
  轻快的脚步声,踏过被光与影轮流照拂的阶梯,从栖着月色的雪白回廊里跑来。
  
  弗缇斯抬起头来,他的目光便接触到了那女子——
  
  这是何等美丽诱人的尤物啊。
  
  用完美,亦或是无瑕来形容都不为过——也许是在这神明栖身的神殿之中,受尽光明的沐浴,浸泡于神明的恩赐,才得以拥有这样令人目眩神迷、颠倒神思的躯壳。又或者,她本就是女神的化身。
  
  乌藻般的长发流泻一身,形制典雅的白色长裙契合地勾勒出曼妙柔软的身躯。低垂的领口半袒露出被施以月色的丰盈胸脯,而那佩着黄金与绿松石的脖颈,则像是引颈高歌的优雅天鹅。而那晃眼的、美丽宛如精工细造的雕像的五官,让人忍不住生出虔诚膜拜的心思。
  
  在短暂的震动过后,弗缇斯便沉默地低垂下了头颅。
  
  “您何须这么做呢?死囚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东西。”将弗缇斯带入神殿的侍女,对那美丽宛若神祗的女人如此说道。
  
  “图拉蓬!”那女神恼了,略带生气时的面容,也让人心生宠爱。她对自己的两个侍女喊道:“你们让我感到生气!快去神的面前跪下吧,我不想在今夜看到你们。或者,让我划花你们的脸蛋,就免去今夜的罚跪,”
  
  这番高高在上、如同垂帘一般的话,却透着满满的恶毒。两个侍女似乎早对此习以为常,为了不被划破美丽的脸蛋,便安静地朝神像所在的厅室内走去。
  
  现在,在这神圣幽深的殿堂内,只剩下了弗缇斯与这至今不知名字的丽人。
  
  她打量着弗缇斯,目光掠过他那双满布茧子与血液的手,徘徊在厚重的镣铐与不时浮现的银色符文上。
  
  “有人用雀血写下了这道符文,你必然是犯了什么连神明也无法饶恕的罪行。”她开了口,声音慢悠悠地,却如一道清泉:“死囚,你手上的血迹属于谁?”
  
  弗缇斯目光沉沉,盯着地面。
  
  美丽的女人不仅没有得到他的回答,甚至没有得到他含有任何虔诚的目光。
  
  “回答我。”她扬起了唇角,用指尖轻轻地在空中画下几道纹路。一瞬间,一道闪亮的银光便从她的指尖飞射而出,刺入了弗缇斯的身体之中。
  
  一直低头沉默着的高大男人身躯一僵,无法自控地抬起了头,张开双唇,用干哑如同被撕裂风箱的声音回答了她的问题:“这血迹属于北方都城的长官,我将他的头颅割了下来,悬挂在城墙上。”
  
  他的面庞被砂砾所洗礼,脏污的血迹与黄沙覆了一头一脸。即使如此,也能依稀看出他俊朗英挺的五官,以及一道斜纵眉宇与鼻梁的可怖伤疤。他的嗓音沉沉的,眸光也一样暗沉,宛如最沉默的夜色。
  
  “你叫什么?”她问。
  “弗缇斯·加尔纳。”他蹙着眉,竟然不可自控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。
  
  就在刚才,银光刺入他身体的瞬间,这美丽的女人将一道禁制埋入了他的身体——也许是“回答我的全部问题”,也许是“听从我的全部命令”。
  
  “弗缇斯·加尔纳——因为我,你从剐刑的命运之中挣脱,得以在这所供奉着光明之神的神殿中栖息。你应当感谢我。”她用手撩起一缕黑发,笑晏晏地说:“我要你服从我的一切命令,取悦于我,给我寂寥的生活增添一些豢养宠物的乐趣。”
  
  说完这句话后,她用舌尖一勾唇角,露出了莫测的笑容。
  
  “现在,弗缇斯,证明给我看,你已经向我屈膝。”
  
  她勾起膝盖,将莹白的小腿从白色的长裙下探出。镶着宝石、雕着精致图纹的细细金链缠绕着她的脚踝,垂挂在赤|裸的足背上。涂着妖冶红色的足尖,在月下泛着冷冽的颜色。她轻轻一勾脚,那些金链便发出轻轻的擦响。
  
  “亲吻我的脚吧,这可是无上的荣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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