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西苑听雨》作者:何双成

从宫里出来,萧瑮早早回了家,换了衣服,他先去齐氏房里坐了会儿。齐氏知道他今天一定会过来,所以早收拾利落等他,桌上摆着精致点心,还特意让儿子萧沐不去书房读书,而是坐在她屋里练字。
  萧瑮过来,先看了萧沐的字,萧沐是个聪颖的孩子,今年八岁,年初才延请老师开始念书习字,大半年下来竟然已经像模像样,但是孩子毕竟还小,总这样拘束着也不好,萧瑮就对带她的奶妈说:“写完这张就领着公子出去玩会儿吧。”
  “是。”
  奶妈带着萧沐出去,萧瑮才坐下来,齐氏给他沏茶,一边说:“沐儿开蒙已经算晚的,王爷不多督促他学习,怎么反而纵他玩乐?”
  萧瑮举杯饮茶,这几日在以宁那儿喝惯了淡茶,乍一喝口浓茶,顿感苦涩无比,不禁蹙眉,勉强咽下,便放下杯子不再喝了:“以后读书的日子多呢,小小年纪老是这么拘着,磨没了性子才不好。”
  萧瑮说完,依然觉得口中苦涩,伸手拿了块糕点吃,这一口又觉得甜腻无比,难以下咽,萧瑮忍不住微微摇头,索性扔了糕点,擦了擦手,不再碰桌上的东西。
  齐氏看在眼里,小心问道:“不合王爷胃口吗?您再尝尝这盘,是您平日喜欢的茶饼。”
  萧瑮摆手:“是我没什么胃口,你不用忙了。我这阵子不常在家,家里有什么事情没有?”
  “没什么事儿,就是……”
  “有话就说。”
  “夫人院里的开销不从公中支取,这事儿王爷知道吗”
  “知道,怎么了?”
  齐氏瞄了眼王爷,干笑着说:“按照夫人自己的说法,好像连下人的月例也不支,妾身头一次听见这样的事情,倒不知道怎么办才好,我们府上还有各种节礼人情的事情,妾身想着到底是照常送呢,还是一概免了?”
  萧瑮想想,要是照常给以宁送,她一定是不要的,但是不送自己心里实在过不去,她是自己三书六聘娶来的,又不是客居于此的亲戚,哪有开销自己承担的道理,于是吩咐齐氏说:“夫人房里的一应开销,该公中出的一分不许少,照样支出来,只是不要往夫人房里送,送到我这儿,我替她收着。”
  齐氏心中失望,本来以为可以免了这一项,没想到萧瑮这样安排,也罢了,到底人家是正室,拿什么和人家比呢,于是答应道:“如此倒好了,妾身也不必特别计较。”
  “别的没什么事了?”
  “没什么了。王爷可留下用饭?”
  “不了,本王还要去二姐院里,你忙吧,我这就走了。”萧瑮起身往外走,齐氏笑不出来,只是起身行礼:“恭送王爷。”看着萧瑮走远了,才叫人进来收拾。
  萧瑮口中的“二姐”就是方蕴香,方蕴香比萧瑮大三岁,从萧瑮四五岁开始念书起,就在萧瑮身边服侍,因她在家中行二,萧瑮自小就叫她二姐,萧瑮不到十五岁就开府出了宫,那时候方蕴香是他身边唯一的近身侍女,自然抬了身份,一同出来,萧瑮和方氏的感情还不错,关系也很特别,有点像姐弟,在以宁嫁给萧瑮之前,萧瑮更喜欢和方氏相处,至于齐氏,有点像意外,似乎是命运给他开的一个玩笑,偶尔想想,各中有些庆幸,也十分无奈,萧瑮并不能给她感情,会适当的给些权柄,放任但绝非宠爱。
  萧瑮到蕴香房中,看到她在和丫头理线,见他进来,蕴香连忙要起来请安,萧瑮摆手,示意她坐下不必起身,蕴香一边忙一边和萧瑮说话:“王爷今天回来得早。”
  “没什么事情,早点回来歇歇呗。”
  “往心檀院里去过了?”
  “去过了。”
  “沐儿最近长得可真快,几天不见就变个模样。王爷过去可看过沐儿功课?”
  “才几岁,有什么功课可看的,刚认字的岁数。”
  “也是。前几天夫人来过,跟妾身聊了一会儿,我看她还挺孩子气的,王爷长她几岁,可要让着一点儿。”
  萧瑮不禁笑了:“我这才几日没归家,你们两个就好到一处了?能聊了多久一会儿,就把脾气个性都摸透了?”
  蕴香一边把手上青色的绣线编成股一边笑说:“我们女儿家相处,也讲究缘分,不合眼缘呢,多聊无益,合眼缘呢,一见如故,我看她就有一见如故的感觉,是没聊多久,不过一个人值不值得深交,几句话也就明白了。”
  “是嘛…”萧瑮在屋子里转悠,看到桌上有几幅蕴香练的字,拿起来看看,不解道:“我看你写了好几张都写着‘梅’、‘卿’两个字,也不成句,什么意思?”
  “是以宁赠我的表字,好听不?”
  萧瑮点头道:“好听,不单好听,还有神韵,很适合你。”
  “我也喜欢得很,本来能识得几个字就挺高兴的,她赠我一字,倒觉得自己风雅起来。你猜猜这两个字哪里来的?”
  萧瑮想了一下没想到什么典故:“哪里来的?”
  “是她小时候见过的一幅画,画上有一句诗,诗里有‘梅卿’二字,知道我喜欢梅花,就赠给我了。”
  提到画,萧瑮来了兴致:“还有这事,什么画?又是一句什么诗?”
  蕴香道:“画我倒没细问,总归是有山有水有花儿的,她只说得空会画出来给我瞧,等她画好,王爷向她讨来看看就是了。诗我记得,是‘寒夜不得眠,为寻梅卿来’。”
  萧瑮略回味了一下:“不知道这样一句配的是什么画,还真有些引人遐思呢。”
  “下次再绣帕子荷包,我就想把这两字绣在边角,寻常用的绣样多是花花草草,有字也就是福寿平安之类的,绣小字上去,不仅别致,还俊气。”
  萧瑮脑中还在想画,口中回:“难怪你喜欢她,一个小字就这样合你心意。”
  “古有一字成师,今有一字定友,我们这样也算雅趣。”
  蕴香整理完绣线,还是过来亲手给萧瑮沏茶,放在他面前:“晚饭哪里吃?在这儿吃,还是过去?”
  “和你一起吃,吃完了过去。”
  “好,要不要叫人去厨房看看今天吃什么?”
  “不必了,按定例上吧。”
  “好。”
  王府晚饭定例,无客时是四菜一汤一羹,素菜看时令,至于汤羹鱼肉全听厨房主事安排,主子有特别的吩咐另说,有客的时候也另说。这天例菜中有一道蒸青鱼,知道王爷在这边用饭,厨房又加了一道炖牛腩和一道虾炙,萧瑮难得和蕴香吃顿饭,怕吃得不高兴扫了她的兴致,所以吃了很多,吃完了觉得口中腹中腥腻无比,略和蕴香聊了几句,就从她院中出来,一径往西苑去。
  以宁听说萧瑮在方姐姐院里吃的晚饭,以为他今天不过来了,早早收拾停当上床,白天做了好久的针线,她早有些累,躺着没多时就有睡意,半醒半梦里听见丫头给萧瑮请安的声音,以为听错了,又听见萧瑮的声音说要浓茶,以宁一下子清醒过来,起身出来一看,果然是萧瑮来了,以宁打帘问道:“大晚上的,喝什么茶?”
  萧瑮回身:“晚饭吃的太腻,难受得很,想灌杯浓茶解解。”
  “这么晚还喝浓茶,要不要睡了?青烟,回来。”以宁喊住要去泡茶的青烟,问她道:“从家里带回来的山楂还有吗?”
  “没有了,都捣了酿酒了。”
  “我们中午吃的木瓜还有没有?”
  “木瓜还剩了一个。”
  “你去把那个木瓜弄来给王爷吃,再用凉水化一勺蜂蜜,一起端过来。”
  “是。”
  青烟转身出去,没多一会儿就端了托盘又回来,把一盘木瓜和一杯蜂蜜茶放下就又出去。
  萧瑮将一杯水一饮而尽,又吃了几块木瓜,才觉得心中舒服许多,以宁同他坐下,端起水壶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:“晚上吃的什么,就这样难受?”
  萧瑮一边喝水一边对她说:“别提了,王府厨房的厨子只怕都是傻子,菜乱上一气。”
  以宁轻笑:“你家里的厨子用了也有年头的,以前没在家吃过饭嘛,怎么今天说人家不好了?”
  萧瑮摇了摇头,深感无奈,抬头看见以宁只穿了里衣,问道:“夫人已经睡下了?”
  “刚要睡着,你就过来了。”
  “是我莽撞了,夫人莫怪。”
  以宁觉得他心也太细了,笑说:“是我睡得早,不知者不怪。我以为你就在东边过夜了呢,都在方姐姐屋里吃晚饭了,还跑过来做什么?”
  萧瑮道:“我明天就得空了,想着就带你出去逛逛呢,正巧老九昨儿回来,我跟他约好了明天一起出去,晚上过来跟你说好,你心里有个准备,明天一起出去也方便。还有就是……”
  “还有什么?”
  萧瑮本还犹豫说不说,见以宁一笑便脱口而出:“在你这儿,我睡得安稳。”
  以宁明白又不明白,打趣着问:“王爷您是说,在两位姐姐房里睡不安稳?有什么睡不安稳的呢?”
  萧瑮知道她想歪了,也不辩驳:“快些进去吧,只穿了一层,别再受凉,我去洗洗,你先别睡,我还有话问你。”
  “好,您快点儿啊,我转眼就困了。”
  萧瑮利索洗漱好,进来屋内,以宁倚在床边发呆,看见萧瑮进来,连忙催问:“王爷还有什么话要问?快些说吧,我困了。”
  萧瑮走到自己榻边,站着正好和以宁对面儿,一边脱去外衣挂起来一边问:“‘梅卿’二字,你是从哪幅画上看见的?”
  以宁想了想,用手比划道:“嗯……那幅画可长了,我那会儿还小,只依稀记得山庙红梅,不大记得是什么画了。”
  “是你在山里的时候?”
  以宁点头:“我答应方姐姐要画给她看的,你感兴趣,等我画好了一定叫你一起看。”
  “画起来费时吗?”
  “可要费些功夫呢,我一边画还要一边想,心急不来,最近我手上还有不少活儿,王爷安心等着吧。”以宁说着打了个哈欠。
  萧瑮看在眼里,不再多问:“不急不急,你慢慢来,我就是随口问问。”
  “没有别的事情啦?”
  “没有了。”
  “好,那咱们睡觉吧!麻烦王爷灭灯,我先睡了。”
  以宁困得厉害,躺下去没多时就睡着了,萧瑮起身,拿小铜盖子盖灭了两盏灯,自己摸黑上榻,闭上眼睛躺在榻上,能听见以宁轻轻地一呼一吸的声音,萧瑮觉得奇妙,笑着也进入梦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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