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漫今山》作者:是辞

大婚前夜。
白瑶被一阵风惊醒,她就寝之前明明关好了窗,来不及起身就被一具滚烫的身体压制住,即将破口的低呼声也被吞没。
他喜欢用牙齿咬她的下唇,白瑶猜到这位不速之客是他,更别说还有熟悉的体香和手法。
她用力拒绝,试图保住自己身上的亵衣,元度却用了几分蛮力,白瑶不得不变成真身逃脱,反身压制住他。
这才得空闻到他身上偌大的酒气,白瑶变回人形,训他道:“你又破酒戒?”
这些年他从不饮酒。
元度在下,仰望着她,帮她把长发拨到身后,温柔抚开凌乱。
“小僧想破色戒。”
白瑶懒得理会他,“恕我无能为力。”
他把她揽进怀里,白瑶整个人压在他身上,没再挣扎。他们就那么抱着,谁也没说话。

直到他问:“你爱他?那个懦弱的书生。”
白瑶一时语塞,倒说不出来爱字,只说:“你怎知他就懦弱?”
元度见她避而不答,像是抓住了把柄,字字珠玑:“不爱。他是个任你摆弄的凡人,助你达成梦想之生活……”
“你闭嘴!”白瑶像是被戳中了痛脚。
元度轻描淡写地说:“无妨,明日拜堂之前,我定了结他。短刀斩首,或者念珠绞死?阿瑶,你说哪种更好,前者利落,后者折磨。我还没杀过人,劳烦他来做第一个……”
白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,“你敢杀他,我随他而去。”
他彻底恼火,闪身下榻,立住的那一刻窗门齐齐震开,隐约有金光泛过。白瑶错愕,不敢想那是不是真神之兆。
元度眼神之中已经没有了酒意,深深看她一眼,似有许多话要讲,又通通压了下去,决然离去。

大婚夜,洞房花烛时。
他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外,后院竹林里的蛇妖皆察觉到危险气息,团缩在一起发抖。
元度只觉得窗子里满目都是红的,还记得他初次穿红色袈裟,他们一起在树下乘凉,她时而变人时而变蛇,不变的是喜欢靠在他肩头。她指着袈裟说:红色,是凡人大婚的颜色。
可她只穿白衫。
如今沾许仙的光,倒也看到她穿红了。
不该入耳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,一条碧绿青蛇从房檐垂下身躯,摇晃在他耳畔嘶嘶作响。
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,可他猜到了。
青钰说的是:元度,你可是妒忌了?

元度甩手便抓住青蛇七寸,闪身离开了白府,捏诀的瞬间没有确切想去的地方,直到变换了场景,才发现竟然还是西子湖畔、千年柳树旁,他和白瑶的定情之处。
心烦意乱,元度双手合十,低声呢喃,手指规律地搓弄念珠,竟站在那念起了经来。
青钰一只手自他腋下向胸前游移,语气好奇:“和尚,既然姐姐抛弃了你,不如你从了我?反正我们姊妹向来不分彼此。”
元度以臂肘推开她,青钰情窦未开,说她什么都懂也可以,说她什么都不懂亦可以,她无意冒犯。虽然当年西湖初见,元度短暂想过让戏弄他的青钰魂飞魄散,可有一词叫爱屋及乌,他在俗家十六载光阴,懂得兄妹之情,对青钰便如妹妹一般。
“上次给你的内丹用过了?怎不见你修为精进。”元度问。
“你竟还有心思关心我的修为,你刚刚怎么不闯进婚房?杀了那书生。”
元度气极反笑,“他现在是你姐夫。”
“我不喜欢他。”后半句话青钰没说出口,许儇出现之前,她也是看不上元度的。姐姐那样好,西天老祖也配不上。
元度说:“你心性不定,念些经文有益。”
青钰说:“我不念。你当我不懂,姐姐也当我不懂,可我都懂。”
姐姐这样或许叫大智若愚,成了婚的人多多少少都要学会装傻。
姐姐不会问,许儇那日为何冒雨跑去西跃门,还带了把簇新的油纸伞;姐姐不会问,许儇明明说伞不必还,第二天为何还是来白府取伞;姐姐不会问,临安城内外人尽皆知白府双姝青白衣衫多年不变,许儇当真不认得她们两个?
姐姐不会问。

只记得那夜二人分开之前,青钰茫然问了句:“凡人说,夫妻是要相伴一生的,姐姐与许儇也会这样?”
“兰因絮果,现业谁深。”元度如是说,不知说的是今朝许白佳偶,还是昨日元白怨偶。
青钰瞪他一眼:“又打禅机……”

许儇父母早逝,家中有一长姐早已嫁人,过去他独自租一间单屋居住。白瑶以济世堂和青钰为由劝说他,故而婚后许儇搬到白府居住,济世堂便成了夫妻姊妹组合档。
许儇样貌周正,为人有礼,虽没有什么出众样貌和惊世才学,可邻里都觉得他是个妥帖稳当的良配。
明明算得上是入赘白府,活生生被说成了件雅事,元度每每听到传言只是冷笑。
他们日子过得太平,倒也不嫌毫无新意,元度却无法坐视不理。乾达多在地狱之中为一根蛛丝倾轧他者,那么给鬼胎心怀的凡人奉上这根蛛丝,会产生何种后果?

当天白府后院便上演群蛇出洞,文弱书生许儇吓破了胆,拿着平时用来采药的镰刀护身,挥砍之中无意斩伤许多幼蛇。
外出采买归来的青白二人赶忙救场,青钰拉着许儇离开,给白瑶打掩护,白瑶赶紧使用法术,让躁动发狂的蛇返回竹林中。
还要找借口搪塞许儇。
许儇说:“娘子,如此多的蛇,怕是府中要闹蛇灾,保不齐还要有蛇妖出世。依我看来,明天赶紧找人除蛇,我再去赵掌柜那买上十斤的雄黄粉……”
白瑶劝阻:“儇郎宽心,并非是蛇灾。怪我未及早同你说清楚,我经常上山采药,顺手救过几条蛇,都是无毒无害的种类,便养在了后院竹林之中,今日想必是它们呼朋唤友来府中做客……”
许儇眼神中明显闪过惊恐,想她蒲柳之姿竟然养蛇,“娘子,我知你仁善,可于家宅之中养蛇,到底不妥。”
白瑶上前轻抚许儇前胸,“你我皆懂医术,还怕蛇咬不成?更别说相公你博览群书,区区小蛇岂在话下?”
她俨然已经精进到了为人妻妾的第二部法门——适当地恭维丈夫。
许儇果然听之任之,末了随口说道:“蛇生性冷血,是捂不热的啊……”

白瑶神色乍冷,倒不为这句话恼火,只是想到了些前尘往事,如烟波渺茫。
彼时她与元度还未定情,他时不时地跑来西湖见她,她则化作最小的蛇身在树下酣睡等他。
小和尚元度喜欢把那坨“白玉盘香”捧在手心,或是放在腿上,她在他僧袍里滚过一圈,总会染上些檀香。
他一遍遍抚摸冰冷蛇身,不厌其烦,像是要把她捂热。
白瑶说:蟒蛇天生冷血,你在期待什么?
元度说:我想试试看。
……

蛇灾风波并没有就此息止。
白瑶料到群蛇躁动是元度做的手脚,可二人谁也不理会谁,关系僵持已久,她也只当他是少年心性,选择隐忍不发。
次日许儇到城中上门看诊,顺便去看望许家姐姐,加上姐夫三人一起吃午饭。
期间闲话,许儇自然说到了家中后院闹蛇之事,姐夫说认识个会驱蛇的屠户,许儇便说那些蛇是白瑶养的。
他对这个说辞本就有疑心,姐姐姐夫与他同样惊恐讶异的神情加深了这种猜忌,许家姐姐说:“寻常人家怎么会养蛇?”
姐夫直皱眉头,“事出反常必有妖,应该请位师父去给你们做场法事……”
许儇哪里敢同意:“不可不可,事发偶然,娘子让我息事宁人,怎么能再请师父到家里去?”
许家姐姐白了弟弟一眼,“她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,她是你娘子还是你娘?”
许儇不愿多谈这件事,总觉得细究起来愈发地后背发凉。
离开姐姐家之前,姐夫还是塞了两包雄黄粉给她,今年端午剩下的,要他带回家去洒在院子里。
许儇说绝不会用,姐夫说不用便放起来,许儇盛情难却,接下纸包。

入夜后,白府。
青钰喜欢拿上两壶酒在后院石桌赏月。
当时白瑶正坐在软塌上看一本医书,许儇则站在桌前临帖或是赋诗,夫妻二人相视一笑,岁月静好。
忽然从院子中传来青钰的叫声,“姐姐!姐姐!雄黄粉,有雄黄粉!”
白瑶丢下书卷就跑出去,许儇放下毛笔,眉头紧紧皱着。
院子里青钰强撑着靠在石桌上,白瑶搀她起来,看到许儇也来了后院,白瑶小声提醒青钰:“莫要再提雄黄粉。”
她们闻到雄黄粉的味道会头晕目眩,身体里有折磨痛感,若是饮下雄黄酒,后果更不堪设想。青钰似是要哭,“姐姐,我头痛,头好痛。”
白瑶修为高她几百年,更能容忍雄黄粉带来的头痛,揽着小青离开后院,许儇关切地问:“小青妹妹刚刚可是说雄黄粉三字?”
白瑶坦然说道:“她饮醉了,想必是闻到了味道,在胡言乱语。”
许儇“哦”了一声。

安顿好青钰后,白瑶关好房门,回去面对许儇。
“相公,后院中的雄黄粉是你洒的?”
许儇吞吞吐吐,“是……是我……我本不想洒的,可还是担心,在小径两边洒了些许,防止蛇跑出来咬伤小青,她不是喜欢在后院饮酒。”
他担心白瑶责怪自己,“娘子,你生气了?你我行医救人,我定不愿意做杀生之事,只是防范而已。”
白瑶又哪里敢怪他,笑着对他说:“我生气,气你不告诉我。”
许儇笨拙地解释,似是哄她,夫妻二人并未因此产生严重争执。
就寝时白瑶状若无意问道:“你今日去城中看诊,回来得很早,何时买的雄黄粉?”
许儇眼神闪烁,心中警醒,他想绝不能说是姐姐姐夫,含糊说道:“别人送的,硬塞到我手里。”
白瑶想到了那个人。
她没有想到这么久不见,他已经变成如此阴险狡诈之辈,她竟然惧怕见到他,惧怕看到他令她陌生的样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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