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谈恋爱的正确方式[伪琼瑶]》作者:浩浩汤汤

贺成殷的工作与美术并无交集,严景园也是机缘巧合才来美专学画,偏偏这样巧,两人在美专第一次遇见。

那是美专刚开学不久,课上要画人物写生。可提前请来的人体模特偏偏前一日吃坏了东西,上吐下泻到浑身无力,得在医院躺上小一周。徐先生无法,只得匆匆忙忙拉来一位朋友顶缸。待这位儒雅的年轻男子一进画室,着实让女学生们激动惊喜了好一阵。

那激动惊喜的场面严景园是没看见的,因为那日费先生讲的是他最爱的国史,足足拖了十五分钟的堂,等她赶到画室时,所有同学都已准备就绪,连模特都坐下来。顶着满画室的目光,严景园无地自容地低头研究地板上沾上的颜料污渍。默默走到前排空着的画架上摆放画具。

那顶缸的男模特也不知是从怎样正式的场合过来的,身上穿着板正又考究的三件套式样的西装,架着两条腿,自顾自地拿出一本外文书,单手拿着看起来。倒是尽到了模特“一动不动”的本分了。

严景园不紧不慢地打着稿,却渐渐地被他拿着书的手吸引住了。

学画许多年,严景园见过也画过不少手,男人的手,大多粗糙宽厚,手指粗壮,甲床也短。即使是她爸爸那样常年拿着手术刀的医生,手指虽长,也不及眼前这一位的十指修长,骨节清晰。且他的指甲修剪齐整,仅仅是看手,便是一股子清贵气。

她打完了稿,不由自主地去画那双手,画完了,便又在边上空白的地方复又画起来。等到打了下课铃,纸上的模特只寥寥一个大概,脸上更是只定下了眼镜鼻梁与嘴唇的位置。反倒是一大页纸上,满满都是拿着书本的手,放松地搭在腿上的手,和极快画好的翻书页时的手。

台上的徐先生道:“好了下课了,不管完成没完成,都交上来吧,算作你们的随堂小测。”严景园惊得险些魂飞天外。

险险地将画叠在前一位学生的下边,走出教室时都不敢回头,只听见身后徐先生好戏上演般的笑声,“小贺,来看看自己的画像,觉得哪一幅好便送与你!”

画像没画完,反而魔障一般画了满纸的手,可算是生平最无地自容的事件之一了。实在尴尬,好在日后是不会再见的。

却不想相见的日子来的这样快。

下一个周一,便知道他是不久前留学英国归来的工程学副教授,也是圣约翰大学新聘任的客座讲师。又隔一天,便在学校图书馆内不期而遇,他正坐在她对面翻看着外文的资料,另一只手搁在桌上,食指不时地敲击着桌面。一下一下的,就像敲在严景园的心上,他一定看了她的画。

这本是极令人窘迫的,但他又是这么文质彬彬、不紧不慢,让她忍不住要看他几眼。

这一次谁也没有说话,回家的时间到了,严景园先走了。

偏偏第二日,他又坐到了她的对面,只是这一次他先开口做了自我介绍,姓名年龄与任职。并且伸出了右手要与女孩握手。

严景园望着那修长好看的伸向自己的手,可说是有些战战兢兢了。但她还是伸手与他握了手,男人的手掌温度很高,好似烫着了她。仅仅相握了一下,便缩了回去。

贺成殷舒展着眉眼笑了:“请恕我冒昧,能请你喝咖啡吗?你还可以再画画我的手。”

他就这样轻轻地勾勾手指,就叫她鬼迷心窍糊里糊涂了。

严景园不由自主地走向他,而贺成殷就站在原地,微笑着觑着她。等她走到跟前,他的目光仍不移开,只微微弯下身子去接她手中的颜料箱子。

严景园不好意思地推让着把箱子藏到身后,那动作看着都带几分心虚。贺成殷挑着眉,微笑着问道:“怎么了?不是说好请我喝茶么?就是再有一个箱子我也很愿意效劳。”

严景园窘道:“正是如此我才过意不去。今天发生了些事故,将预备请客的钱财都散尽了。”遂将今日遇见一个女孩,有朋友为她筹集捐款的事说了一遍。言语间,贺成殷已经将箱子接到了自己手上,另一手牵起她。

与他牵手的感觉真是神奇,好像那手掌一握上来,自己便轻飘飘了起来。

严景园道:“我不是有意的,下回一定补请你的。”贺成殷本来并不将请不请客亦或谁来请客当做一回事,但听她这样说,便提要求:“这样也好,只是为了我要一波三折多等待几天,你得陪我久一些。”他说得顺畅,好似这计划已在他脑子里盘算了许久,“周日我们一同吃饭,下午逛公园,晚上再看一场电影。怎么样?”

严景园喜爱与他呆在一起,哪里会不乐意,高兴道:“就这样办。”

新梅路上有一间小咖啡馆,装潢雅致又安静,二人此前常去那里吃点心,算是一个固定的约会去处。只是今天已经傍晚,贺成殷便带着严景园往文山路吃晚饭。一家店面不大的饭馆,素菜做的尤其清爽,严景园一不留神便吃了许多。

吃完饭便是送她回家。严景园家在法租界。法租界里的欧式小别墅鳞次栉比,她家却相当好认。因为严太太喜爱园艺,总在小院子兼窗台上种植花卉,一年四季不间断总是一片柔柔的淡黄粉白,叫人猛一看,以为住着一位女艺术家。

贺成殷照例是送到楼房前的拐角处,分别时一瞬不瞬地看她。严景园被他看得不好意思,小声道:“你要上去坐坐吗?”贺成殷道:“今天太晚了,也已经吃过晚饭。下次吧,我提前准备。”又将她的手拉了好一会儿,才放她回家。

一进家门,便看见严先生在餐桌前吃饭,而严太太却在一边小柜子上摆弄一瓶小玫瑰。显然是从医院回得晚了,没赶上一起吃饭的时间。

严太太笑眯眯地问:“回来啦,晚饭吃了哇?”严景园才要点头,严先生就开口道:“肯定吃好了。这个钟点都不吃饭,姓贺的也太不靠谱。”

严太太兴致很好,又说道:“我今天去新新百货买东西,看到百货公司挂了胡蝶的新海报。身上穿的是一件粉色的连身裙,肩上带着大荷叶边,很好看的。你喜欢哇?妈妈明天去给你买。”说着把插好的玫瑰花瓶摆好,端着切好的果盘跟严景园坐到一起,“我们园园皮肤这样白,穿着肯定比胡蝶还好看。”

严景园吃不下果盘,随手拿着小叉子把玩,道:“不要买啦。我也不缺衣服,平时也想不到要穿。”

严太太还是觉得可惜:“现在很流行呢,年轻小姑娘要赶赶时髦。”

那边严先生又插嘴:“太太,这你可就说错啦。一件衣服流行起来,大家全都去穿了,走在街上看见的都是一个款式一个颜色,反而落了俗套。人要跟别人有点区别,要有自己的个性和审美才好。”

严太太本来也不是非买不可,不过被严先生一通抢白,有点不大高兴:“就你的道理最多。那我昨天还看上了一件毛线外套,也是正流行的式样。我是要买还是不买?”

严先生坐在饭桌前看着气呼呼的太太,连忙赔笑道:“当然买!我之前的道理只说了一半,时不时髦无所谓,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。太太穿什么都适合都好看,当然应该买。”又问她,“你什么时候去买?我给你结账拎包。”

严先生一如既往地嘴甜,严太太立刻就不生气了。

只是临睡前,严景园却突然想起件事,拉着严太太问:“妈妈,您之前给我的那张鞋票,现在还在吗?”

严太太道:“你之前说不缺鞋子,叫我收起来,我就放起来了。怎么?要给贺先生买鞋呀?”

在刚与贺成殷谈恋爱的时候,贺成殷来见过严先生与严太太一次,准备得极为周到,言谈举止无一处可挑剔。严太太对这位贺先生是很满意的,故而聊天的时候总爱时不时提一提他。

严景园摇晃着严太太的手臂撒娇:“没有。没有。您总爱提他。”又解释道,“是我的一位朋友,家里有一些经济上的困难,恐怕还很严重,我很想帮一帮她。只是我与那位朋友并不熟,要是直接给一笔钱岂不是古怪?她是个女孩子,衣服穿旧的也罢了,鞋子坏了总得买新的。若是送一张鞋票,就说是家里并不缺鞋,即使换了也是白白放着,这样一来岂不是比直接送钱要好得多吗?”说到最后,颇有一丝自己考虑周全的得意劲儿。

严太太多了解女儿,顺势夸了夸她:“你这主意确实不坏。你等等我去拿给你。”末了又提到贺成殷,“不过你和贺先生刚交往不久,也不必着急送礼物。要送也不必立刻送这些贴身的物件,可以送些点心或是钢笔之类。”

他二人还处在初初恋爱的时刻,故而严太太每每提到贺成殷,严景园总也有些羞赧:“您想得可真远。不过我周末要请他吃饭呢。”得意洋洋的。

严太太哭笑不得,道:“不过就是吃顿饭,谈恋爱要是连饭都不吃几次,那还谈什么恋爱。”边从抽屉里拿了鞋票,递给她时忍不住拿手指戳她的额头,“看你读书的时候脑子是很好的,谈起恋爱来总像少一根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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